1957年1月23日清晨,沪宁线上摇晃的列车里,有人压低嗓门说:“听说没?陈老总今晚就到上海钱程速配,专程给荣先生拉票!”他身旁的同事愣了一下,只回了三个字:“真的假的?”
列车抵达北站时,上海的冷风钻进乘客的领口。对于许多市民来说,两天后就要召开的市人大二届一次会议不过是普通的政治日程;可在知情者眼里,这一次却暗藏一个不寻常的名字——荣毅仁。
先把镜头往前推。陈毅1949年挥师入沪,几个月之间把战时管制过渡成城市管理,他那口浓重的四川话和爱唱花鼓调的豪爽劲儿至今还常被老工人拿来当茶余谈资。1956年初,他已调京任国务院副总理,但对上海仍放心不下。此刻,他坐在软席车厢里翻着会务材料,随行秘书问:“市里安排住西郊宾馆,您看?”陈毅摆手:“行程先别排满,我要多听听工商界的声音。”显然,他没打算单纯走过场。
把陈毅吸引回来的那位“荣先生”,其实已在黄浦江边折腾了近二十年。要理解1957年的拉票戏码,得先翻一翻荣家的账本。荣氏面粉起家,鼎盛时一年磨粉可占全国三分之一。老上海人有句顺口溜:“吃荣面,配荣油,家里才算不愁。”出了面粉,荣家又杀进纺织、银行、航运,一时间风头无两。可抗战、通货膨胀、黑帮绑票接踵而至,荣家资产雪崩般缩水。1946年那次轰动沪上的绑架案,赎金50万美元,成了民族资本家对国民政府信心彻底坍塌的标志。
如果说国民党让荣家“很受伤”,那么1949年5月解放军进城则让他们“很意外”。荣毅仁回忆过第一天的场景:街角的战士席地睡在麻袋上,枪放在枕边,买菜的阿婆也敢跟他们砍价。那一刻,他决定留下。“共产党再差也不会比绑票的更差。”这句掏心窝子的话,在后来多次内部座谈上被陈毅当做案例讲。
陈毅与荣毅仁真正结缘,是解放后第一场工商座谈会。那天他拍着荣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说:“你荣家这么多厂子钱程速配,总得有人管吧?就你了!”一句话让荣毅仁吃下“定心丸”。从此,两人一南一北,一位主政上海,一位留守厂房,却隔三差五通电话,讨论的不是配比利润,而是工人宿舍怎么改造、工伤保险怎么做。
1956年春,毛泽东赴沪调研,在申新九厂车间里握住荣毅仁的手:“你不是请我来看看吗?今天成行了。”毛泽东随后向工人询问工资、住房、伙食,问得细到洗澡热水够不够。那次考察让公私合营的政策细则快马加鞭落地,也把荣毅仁推到更醒目的位置。
时间回到1957年1月底。上海市人大会议代表550多人,议程之一是副市长人选。常务名单原本有三位,荣毅仁并不在其列。临近开幕,北京忽然来电:中央同意增补一名无党派爱国工商界人士。市委几经斟酌,锁定荣毅仁。可要让几百名代表点头,还得有人出面背书,陈毅于是“空降”上海。
1月25日上午,市人大会议 hall 人声嘈杂。陈毅一上台,照例用四川腔开场:“同志们,我陈毅今天不是做报告,是来鼓劲——具体说,是给荣毅仁同志拉票!”他环顾四周,停顿了两秒,“中央的意思很鲜明:上海这么大的工商业基地,需要懂经济、懂国际市场又听党话的人。荣毅仁合适,我赞同,你们看呢?”
有人质疑:“他毕竟是资本家,能不能代表工人利益?”陈毅当场回应:“工人与民族资产阶级的矛盾,在公私合营后属于人民内部矛盾。用得好,就是变阻力为动力。”这句表态,与毛泽东几个月前的统一战线论述遥相呼应。
投票结果当场揭晓:赞成率高得超预期。散会时钱程速配,陈毅和荣毅仁在人群中握手。陈毅顺口调侃:“副市长头衔拿到手,可别忘了我这‘中介费’——多给上海工业争口气!”荣毅仁没接客套,竟认真地点头:“保证干出样子。”
担任副市长后,他分管轻纺、外贸和侨务,第一件事就是到黄浦江沿岸清查仓储,腾出泊位给国家计划物资。外人不解:“大资本家怎么自己拆自己老巢?”他一句话堵住质疑:“市里要的,是效率,不是老爷仓库。”口气不大,却把办事风格摆在明面。
1959年,荣毅仁被调到北京任纺织工业部副部长。周恩来见面时握手说:“荣副市长改口叫荣副部长,别不习惯。”他回答:“只要能干实事,叫啥都行。”为了方便,他索性把随身物品精简到两只皮箱——一个放资料、一个装换洗衣服,连夫人都感慨:“真像推销员出差。”
“十年浩劫”期间,许多老工商界人士颇为艰难。荣毅仁也被要求“靠边站”反省。1976年局势扭转,他又一次被请到人民大会堂。这回坐在主位的,是邓小平。小平说得直:“中国要搞现代化,需要懂市场的老行家。实体经济的事,就交给你管,另几位也要出力。”
1979年3月,中信公司筹备文件摆到中央政治局会议桌上。有人担心体制突破过大,邓小平用手指轻敲桌面:“先干再说,出问题我负责。”当年10月,《中信国际信托投资公司章程》通过,荣毅仁成为董事长。注册资本一开始只有2亿港元,却撬动了后来数十亿美元的外资流水。说句实在话,若没有陈毅当年的那张“拉票名片”,荣毅仁未必有今天的舞台。
1986年夏天,北京招待所里老荣家聚会,邓小平笑着对荣家二哥荣尔仁说:“你们兄弟算是把民族工业的旗扛到底了。”这句评价,不是客套,更像一次历史对话的回声——从陈毅到邓小平,一脉相承的是“让会干事的人有位子坐”。
1993年,荣毅仁当选国家副主席,成为新中国第一位走上国家领导岗位的资本家出身人士。西方媒体惊呼“改革派的大胆信号”,老荣本人却淡淡一句:“岗位不同,本质不变,还是为国家。”一如当年在上海车间里给工人算加班费,那副细致劲头从未改变。
2005年10月26日,荣毅仁病逝。外界哀悼声此起彼伏,陈毅的长子陈昊苏只写了一行挽词:“当年父辈握手,今日一别千秋。”如果说民族资本与社会主义的磨合是一部艰难的交响曲,那么1957年那场“拉票”就是最响亮的定音鼓。它告诉世人,政治与经济未必是零和,只要目标一致,角色可以重新书写。
从黄浦江码头到人民大会堂,再到全球资本市场,时间走过半个多世纪。当初列车上那句“真的假的”早已无从追溯,可陈毅与荣毅仁的一握,却在中国工业史上留下鲜明的指纹:诚意、胆识、务实——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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